《左传》9篇
《春秋左氏传》又名《左氏春秋》,是春秋末史官左丘明撰写的一本编年体历史著作,以解释、辅助《春秋》这本经。《左传》比《春秋》更详细生动,令读者对当时政治、军事、外交、社会等复杂情况,以至人物的性格、辞令,都有深刻了解,所以在经学、史学、文学各方面,都有崇高价值。
14.曹刿论战
十年春,齐师伐我。公将战,曹刿请见。其乡人曰:“肉食者谋之,又何间焉?”刿曰:“肉食者鄙,未能远谋。”乃入见。
问:“何以战?”公曰:“衣食所安,弗敢专也,必以分人。”对曰:“小惠未徧,民弗从也。”公曰:“牺牲玉帛,弗敢加也,必以信。”对曰:“小信未孚,神弗福也。”公曰:“小大之狱,虽不能察,必以情(真实)。”对曰:“忠之属也。可以一战。战则请从。”
公与之乘,战于长勺。公将鼓之。刿曰:“未可。”齐人三鼓。刿曰:“可矣。”齐师败绩。公将驰之。刿曰:“未可。”下视其辙,登轼而望之,曰:“可矣。”遂逐齐师。
既克,公问其故。对曰:“夫战,勇气也。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。彼竭我盈,故克之。夫大国,难测也,惧有伏焉。吾视其辙乱,望其旗靡,故逐之。”《左传·庄公十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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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鲁庄公十年的春天,齐军攻打我国。庄公将迎战,曹刿请求进见。乡人们说:“贵族们谋划这件事,又何必你去参与呢?”曹刿回答说:“那些顿顿吃肉的家伙见识浅陋,哪里能深谋远虑。”于是进宫谒见。他单刀直入请问庄公靠什么打仗。庄公说:“衣食能让人生活无忧的事,我从未独享,一定分发给他人。”曹刿回答说:“小恩小惠不是普遍受益,百姓不会听从你指使。”庄公说:“牛羊宝石丝绸等祭祀的贵重物品,祭拜时不敢浮夸,一定诚实有信。”曹刿回答说:“对神灵诚信,不能证明你凡事诚信,神灵不会赐福的。”庄公继续说:“大大小小的民事案件,虽然不能样样彻底搞清楚,但一定合情合理判决。”曹刿答道:“这才算真心为百姓着想,凭借这一点赢得战斗。”庄公在自己的指挥车上给曹刿设一个座位,齐鲁在长勺开战。庄公要击鼓进兵。曹刿说:“还不到时候。”齐军第三次击鼓进攻。曹刿说:“时机成熟了!”结果齐军大败。庄公要乘胜追击他们,曹刿说:“不可以。”下车察看齐军败逃时留下的车辙,又登上车前横木,眺望齐军远去的情况,才说:“可以出发了。”鲁军于是追击齐军。战后,庄公详细询问指挥决策的种种缘故。曹刿回答说:“说到打仗,靠的是不怕死的勇气啊。第一次击鼓进军时,勇气陡然贲张;再鼔时冲锋陷阵,勇气有所减退;到三通鼓,勇气基本衰竭了。他们的勇气竭尽,而我们的勇气旺盛饱满,所以打败他们。齐国毕竟是强国,败逃是否有诈,还很难猜测,恐怕有埋伏,我察看他们的车辙是凌乱的,远望他们的战旗是倒下的,判断他们不是有序撤退,所以就决定追击了。”
【简析】第一段简要介绍战争发生的时间和齐国进犯,鲁国准备抵抗的形势,着重写了曹刿和乡人的两句对话,表现了他卓越的见识和果敢的作为。“肉食者鄙,未能远谋。”对话极其简练,却达到了“言简意足”的效果。第二段是曹刿见到鲁庄公后两人的谈话。庄公认为战争取胜的三个条件:享乐不敢独占,祭神不敢浮夸,民间诉讼尽心尽力。曹刿只肯定第三条,把战争取胜的着眼点放在人心向背的政治基础上。第三段写战争场面,却只写了“击鼓”和“逐师”两件事。指挥作战的曹刿反复地说了“未可”和“可矣”四个字,以此表现战斗之紧张,也为下一段议论埋下伏笔。第四段是曹刿论战的中心。击鼓是冲锋的命令,敌人“一鼓作气”,“再而衰”,“三而竭”之后,曹刿才第一次击鼓,鲁国士兵在勇气上压倒敌人,最终战胜敌人。这时解释“击鼓”,再解释“逐师”。看到敌人“辙乱”“旗靡”,证明敌人是真正地溃败而不是有计划撤退,这才长驱直入取得胜利。齐鲁“长勺之战”是以弱胜强、保卫国家、正义战争的典范。曹刿在国难当头,挺身而出,体现出匹夫有责的担当和杰出智慧,人物形象呼之欲出。
15.子鱼论战
宋公及楚人战于泓。宋人既成列,楚人未既济。司马曰:“彼众我寡,及其未既济也,请击之。”公曰:“不可。”既济而不成列,又以告。公曰:“未可。”既陈而后击之,宋师败绩。公伤股,门官歼焉。
国人皆咎公。公曰:“君子不重chóng伤,不禽(擒)二毛。古之为军也,不以阻隘也。寡人虽亡国之余,不鼓不成列。”子鱼曰:“君未知战。勍qíng敌之人,隘而不列,天赞我也。阻而鼓之,不亦可乎?犹有惧焉!且今之勍者,皆我敌也。虽及胡耇gǒu,获则取之,何有于二毛?明耻教战,求杀敌也。伤未及死,如何勿重?若爱重伤,则如勿伤;爱其二毛,则如服焉。三军以利用也,金鼓以声气也。利而用之,阻隘可也;声盛致志,鼓儳chàn可也。”《左传.僖公二十二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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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楚军攻打宋国以援救郑国,因此爆发了泓水之战。宋军已经摆开了阵势,楚军还未全部渡过泓水。大司马子鱼说:“他们人多势众,我们力量单薄,趁他们尚未全部渡河,请下令攻击他们。”襄公说:“不行。”楚军全部渡河而尚未排好队列,司马子鱼又将上述情况报告襄公。襄公说:“还不行。”等到楚军摆好阵势,然后才攻击他们,结果,宋军大败。宋襄公腿部受伤,亲军侍卫也全部被歼。国都里的人都归罪襄公。襄公说:“君子不再杀伤已经受伤的敌人,不擒拿头发花白的人。古代用兵之道,不凭借险隘的地形阻击敌人。我虽亡国者后裔,也不击鼓攻击没有摆成阵势的军队。”子鱼说:“君王不懂战争的道理。强劲的敌军,受阻于险要之地而未摆开阵势,这是天助我也;利用敌人受阻的机会而进攻他们,未尝不可呢?还怕不能取胜!而且现在我们面对的强者,都是我们的敌人。即使是年老的人,俘获了就夺取过来,对头发花白的敌人有什么怜惜的?使军队明白不勇敢作战为耻,目的是为了杀敌。伤势还未到死的程度,怎么不要再杀伤呢?如果怜悯受伤的敌人,就不如不要伤害他们;怜惜那些头发花白的人,就应当向敌人投降。军队应凭借有利时机进行作战,金鼓是用来壮大军队声势和鼓舞士气的。时机有利而使用军队,阻敌于险地是可以的。鼓声宏壮激励起士兵的斗志,击鼓进攻未成列的敌人是完全可行的。”
【简析】当时郑国亲近楚国,宋襄公为了削弱楚国,出兵攻打郑国。楚国出兵攻宋救郑,就爆发了这次泓水之战。当时的形势是楚强宋弱。战争开始时,形势对宋军有利,可宋襄公死抱住所谓君子“不乘人之危”的迂腐教条不放,拒绝接受子鱼的正确意见,以致贻误战机,宋军大败,宋襄公大腿受伤,国君的卫士被杀绝了。子鱼的观点和宋襄公的迂执形成鲜明对比。他主张抓住战机,攻其不备,先发制人,彻底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,这样才能夺取战争的胜利。文章前半部分叙述战争经过及宋襄公惨败的结局,后半部分写子鱼驳斥宋襄公的迂腐论调:总的先说“君未知战”,后分驳“不以阻隘”、“不鼓不成列”,再驳“不禽二毛”、“不重伤”,最后指出正确的做法。寥寥数语,正面反面的议论都说得十分透辟。
16.重耳历楚至秦
重耳及楚,楚子飨之曰:“公子若反(返)晋国,则何以报不谷?”对曰:“子女玉帛,则君有之;羽、毛、齿、革,则君地生焉。其波及晋国者,君之余也。其何以报君?”曰:“虽然,何以报我?”对曰:“若以君之灵,得反晋国,晋楚治兵,遇于中原,其辟君三舍。若不获命,其左执鞭弭mǐ,右属櫜gāo鞬jiàn,以与君周旋。”子玉请杀之。楚子曰:“晋公子广而俭,文而有礼。其从者肃而宽,忠而能力。晋侯无亲,外内恶之。吾闻姬姓,唐叔之后,其后衰者也。其将由晋公子乎!天将兴之,谁能废之?违天,必有大咎。”乃送诸秦。《左传.僖公二十三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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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重耳到了楚国,楚成王设酒宴款待他,并且说:“晋公子如果复国执政,那么阁下用什么报答我呢?”重耳回答说:“男女奴仆、宝玉丝绸,您有的是;鸟羽、兽毛、象牙、犀牛皮,出自楚地;散发在晋国的那些宝物,是您看不上眼的;我该拿什么答谢您呢?”楚成王继续逼问:“即使如此,阁下打算如何报答我?”重耳回答:“要是托您的福,我一定返回晋国。晋楚两国万一发生战争,相遇在中原,我退避九十里。如果还是得不到您还师的命令,那么我就会左手紧握马鞭和弓,右面佩着箭袋和弓袋,奉陪您君王较量一番。”楚国令尹子玉请求杀了重耳。楚成王却说:“晋公子志向广大而行为检点,善于辞令而彬彬有礼;追随他的人态度严肃而待人宽厚,效忠重耳并能为他出力。现任晋惠公亲戚叛之孤立无援,对内对外都没有好声誉。我听说姬姓诸侯国,其祖宗是周成王之弟唐叔,晋国是最后衰落的,或将由于重耳能使晋国复兴吧?上天将要振兴它,谁能毁灭它?违背天的意志,必定遭致大的灾祸。”于是把重耳护送到秦国。
【简析】晋公子重耳出亡,到了楚国,楚成王有意发兵送他归国,但先讲条件,索取报酬。而重耳断然拒绝,连“子女玉帛”“羽毛齿革”都丝毫不让,更何况城池土地,完全不理会割城让地等当时的惯例。在楚王再次逼问下,他索性回答:“若以君之灵,得返晋国,晋楚治兵,遇于中原,其辟君三舍。若不获命,其左执鞭弭,右属櫜鞬,以与君周旋。”以致险些被楚将子玉所杀。但我们从这里却看到另一面,即重耳的霸主性格已逐渐形成,他敢于直言,珍惜晋国的寸土尺璧,身在流亡途中,就预想到将来与秦楚等大国争霸中原,气度不凡,连楚王都称赞他“广而俭,文而有礼”。楚王既识人又知天,也一定是与重耳分庭抗礼的霸主。
17.介之推不言禄
晋侯赏从亡者,介之推不言禄,禄亦弗及。推曰:“献公之子九人,唯君在矣。惠、怀无亲,外内弃之。天未绝晋,必将有主。主晋祀者,非君而谁?天实置之,而二三子以为己力,不亦诬乎?窃人之财,犹谓之盗。况贪天之功,以为己力乎?下义其罪,上赏其奸。上下相蒙,难与处矣。”其母曰:“盍亦求之?以死谁怼?”对曰:“尤而效之,罪又甚焉!且出怨言,不食其食。”其母曰:“亦使知之,若何?”对曰:“言,身之文也。身将隐,焉用文之?是求显也。”其母曰:“能如是乎?与汝偕隐。”遂隐而死。晋侯求之,不获,以绵上为之田。曰:“以志吾过,且旌善人。”《左传.僖公二十四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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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晋文公犒赏随他出亡的人,介之推不称己功以邀禄赏,赏禄也没有涉及到他。介之推说:“献公的九个儿子,只有君侯在世了。惠公、怀公没有亲近的人,国内国外都厌弃他们。上天不让晋国灭绝,一定会有君主。主持晋国祭祀的人,不是君侯又是谁呢?实在是上天立他为君,而那几个人以为是自己的力量,不是欺骗上天吗?偷别人的财物,还被称为盗,何况窃取上天的功劳认为是自己的功劳呢?下面的人把罪过当成正义行为,上面的人给欺骗者赏赐,上下相互蒙蔽,难以和他们相处了。”他的母亲说:“你为什么不去请求赏赐?因为这样死了,怨谁呢?”介之推回答说:“明知是错误而效仿它,罪过更大。况且我发过怨言,不能再吃国君的俸禄了。”他母亲说:“也要让国君知道这件事,怎么样?”介之推回答说:“言语,是身体的纹饰。身体将要隐居,哪里用得着装饰?这样做就是乞求显贵。”他母亲说:“能够像你说的这样去做吗?我和你一起去隐居。”便一直隐居到死。
【简析】介之推追随晋文公流亡长达十九年,曾割股之肉给晋文公充饥。晋文公归国后大赏功臣,惟独忘记了介之推。介之推并不邀功请赏,他认为晋文公归国复位是天意:“献公之子九人,唯君在矣”;“惠、怀无亲,外内弃之”;“天未绝晋,必将有主”。因此他痛骂那些邀赏求禄的二三子是贪天之功,把有罪的事当成正义,上面的人是奖赏奸诈,这是国之无道。他选择隐退。母亲的三次设问试探非常有趣,一问介之推是否因不言禄而有怨气;二问介之推是否看中名分;三问介之推能否言行一致。三问层层推进,托出一个清高淡泊的隐士。有其母必有其子!
18.烛之武退秦师
晋侯、秦伯围郑,以其无礼于晋,且贰于楚也。晋军函陵,秦军氾fàn南。佚之狐言于郑伯曰:“国危矣,若使烛之武见秦君,师必退。”公从之。辞曰:“臣之壮也,犹不如人;今老矣,无能为也已。”公曰:“吾不能早用子,今急而求子,是寡人之过也。然郑亡,子亦有不利焉。”许之。
夜缒zhuì而出,见秦伯,曰:“秦、晋围郑,郑既知亡矣。若亡郑而有益于君,敢以烦执事。越国以鄙远,君知其难也。焉用亡郑以陪邻?邻之厚,君之薄也。若舍郑以为东道主,行李之往来,共(供)其乏困,君亦无所害。且君尝为晋君赐矣,许君焦、瑕,朝济而夕设版焉,君之所知也。夫晋,何厌之有?既东封郑,又欲肆其西封,若不阙(缺)秦,将焉取之?阙秦以利晋,唯君图之!”秦伯说(悦),与郑人盟。使杞子、逢péng孙、杨孙戍之,乃还。《左传.僖公三十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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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晋文公、秦穆公联兵围攻郑国,因为郑曾经对晋文公不以礼接待,且在晋楚城濮之战时援助楚国,対晋怀有二心。晋军集结在北边的函陵,秦兵驻扎在西郊的汜水南面。郑国大夫佚之狐对文公说:“国家危急了!如果派烛之武去见秦国国军,军队一定会退走。”郑文公就依从他的建议。可烛之武推辞说:“臣在年轻力壮时,尚且比不上他人,现在老了,不能做什么了。”郑文公说:“我不能趁早重用先生,目前事情紧急才求先生出山,这是我的过失。不过,假如国家危亡,对先生也没有好处啊。”烛之武这才答应了。烛之武晚上从围城吊下出去,见到秦穆公,说:“秦晋两军包围郑国,郑国当然知道要灭亡了。如果灭了郑国而对您有好处,那就麻烦您动手吧。越过晋国把远离秦的郑国作为边境,您知道这是很难的。那么,何必亡了郑国而令您的邻国得益呢?邻国的力量增长,就是削减您的力量啊!如果放弃郑国,让他作为秦国东道上接待客人的主人,您的使者往来经过,郑国供应他们一切所需,您也没什么不好呀。而且,您也曾给予晋君许多好处,他们许诺赠送您焦、瑕两个地方,早上一过河,黄昏就构筑防御工事,与秦为敌!这些事您是知道的呀。那个晋国,哪会有满足的时候呢?如果把郑国作为晋国东面的疆界,自然又想拓展西方的领土,如果不侵略贵国,又往哪里夺取土地?这种损害秦国、好活了晋国的事,愿您考虑考虑!”秦穆公听了很舒心,就与郑国订立协防盟约,派杞子、逢孙、杨孙留守,自己就撤军回国了。
【简析】第一段写当时形势,晋秦驻军方位,大军压境,郑国岌岌可危。晋秦围郑的原因是“无礼于晋”“二于楚”,与秦何干?晋秦虽是联军,驻军却一南一北。第二段写郑国内部情况。大敌当前,正是这种生死与共、休戚相关的命运促成郑国内部的团结,为君的引咎自责,为臣的捐弃前嫌。烛之武毅然“许之”。第三段烛之武“夜缒而出”无异于易水送别,壮士赴死。重点放在说辞上。烛之武先撇清救郑嫌疑,“郑既知亡矣”,明示此行目的不是为己而是一心为秦呀。立刻拉近距离,坦诚郑之存亡与秦的厉害关系。一是亡郑无益于秦,“越国以鄙远”,不但不可能,而且壮大了晋国力量。二是存郑于秦有益,郑国可以作为秦国通往东方道路上的中转站。三是晋国背秦,是过河拆桥、忘恩负义之徒,“许君焦、瑕,朝济而夕设版焉”,铁证如山。四是晋国有向西扩张的企图,“既东封郑,又欲肆其西封”,如果吞并了郑国,自然又想拓展西方土地;“若不阙秦,将焉取之?”说辞层层进逼,痛入骨髓,秦穆公不得不痛下决心,与郑结盟。
19.蹇叔哭师
秦伯召孟明、西乞、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。蹇jiǎn叔哭之曰:“孟子!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!”公使谓之曰:“尔何知?中寿,尔墓之木拱矣!”蹇叔之子与师,哭而送之,曰:“晋人御师必于崤xiáo,殽有二陵焉:其南陵,夏后皋之墓地;其北陵,文王之所辟(避)风雨也,必死是间,余收尔骨焉?”秦师遂东。《左传.僖公三十二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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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秦穆公召见孟明、西乞、白乙三位大将,在东门外准备出师。蹇叔面对军队哭着说:“孟先生,我现在看见军队出去了,却看不见他们回来啊!”秦穆公派人对蹇叔说:“你知道什么?如果你六七十岁就死了,你墓上的树木也该长到两手合抱那么粗了!”蹇叔儿子参加了袭郑的军队,蹇叔哭着送他儿子说:“晋国人一定在殽地截击我们军队,殽有两个山陵在那里:那南面的山陵,是夏代国君皋的坟墓;那北面的山陵,是周文王避风雨的地方。你们一定得死在那里,我将到那里去收你的尸骨啊。”秦国的军队于是向东进发了。
【简析】秦穆公一心追求霸业,得到杞子内应的密报后,秦穆公的野心立刻膨胀起来,准备劳师袭郑了。他假惺惺地“访诸蹇叔”,只不过是希望得到一个元老重臣的附和而已。因而当蹇叔陈述利害表示反对时,他心里非常窝火,仍一意孤行,悍然侵郑,点将出师于东门之外。在蹇叔哭师时,穆公竟然恼羞成怒,咒骂蹇叔“尔何知?中寿,尔墓之木拱矣!”意思是:你知道啥?老东西,你已经七八十岁了,早死十年,坟头上的树已合抱那么粗了。蹇叔一哭是送师东门,再哭是送子参与了袭郑部队,非常惨淡。他深谋远虑,预见晋国必然密切注视秦军态势,抓住有利战机,利用有利地形,“御师于殽”。蹇叔不说殽山地势险要,而说南陵是夏桀祖父的墓地,北陵是文王遮风挡雨的风水宝地,显然是不顾个人安危大胆预言“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”,希望穆公醒悟,停止侵略战争,以免国家和人民蒙受不白之冤。其结果是孟明、西乞、白乙三位将领全被晋襄公俘虏了。
20.结草以报
初,魏武子有嬖bì妾,无子。武子疾,命颗曰:“必嫁是。”疾病则曰:“必以为殉。”及卒,颗嫁之,曰:“疾病则乱,吾从其治也。”及辅氏之役,颗见老人结草以亢kàng杜回,杜回踬zhì而颠,故获之。夜梦之曰:“余,而所嫁妇人之父也。尔用先人之治命,余是以报。”《左传.宣公十五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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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当初,魏武子有个妾,却没给他生儿子。武子生病时,对儿子魏颗说:“她还年轻,一定要把她嫁出去。”病情加重时,迷迷糊糊说:“就把她给我陪葬了吧。”武子死后,魏颗把这个妾氏嫁给他人,没把她埋葬。理由就是:“人到弥留之际神志恍惚,就会乱了心智,父亲清醒时说的是真心话。”到辅氏战役时,魏颗见一个老人用编成的草环绊住对方首领杜回,杜回跌跌撞撞摔倒了,所以才被俘获。魏颗赢得了胜利。夜里,魏颗梦见一位老人,这个老人说:“我就是你嫁出去的那个小妾的父亲。你采用了先父理智时的命令,未把我女儿陪葬,你的德行感动了我,我冒死来回报你。”
【简析】这个故事显然是倡导因果报应,或者说: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人们常用“人在做,天在看”警戒作恶多端的人,其实人的一切行为都在天地之间,无论善恶皆被日月可鉴。假使老天有摄像功能,那么特定时期回放行善者功德以褒奖,并提醒受益者感恩回报;不断回放作恶者劣迹以使内心不安,并刺激受害人以直报怨。现代量子纠缠理论已经证明因果报应有科学道理。亚历山大.弗莱明在童年时,与父亲拯救了落水儿童丘吉尔,丘吉尔的父亲万般感激,一定要馈赠弗莱明父子一笔不菲的礼物,却被拒绝了。最后,弗莱明被安排到伦敦圣玛利亚医学院学习。二战期间,丘吉尔得了重病,什么药都没法救治,有人建议他去试试弗莱明研制的消炎药物,只不过还没有临床应用。结果,就是青霉素给了这位伟大人物的再生。
梦境是虚,结草为实,虚实结合,圆满完成了主题的升华。
21.子罕弗受玉
宋人或得玉,献诸子罕,子罕弗受。献玉者曰:“以示玉人,玉人以为宝也,故敢献之。”子罕曰:“我以不贪为宝,尔以玉为宝,若以与我,皆丧宝,不若人有其宝。”稽首而告曰:“小人怀璧,不可以越乡。纳此以请死也。” 子罕置诸其里,使玉人为之攻之,富而后使复其所。《左传.襄公十五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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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宋国有人得了一块宝玉,献给宋国国相子罕。子罕不肯接受。献玉人说:“玉石匠人看过了,认为它是珍宝,所以才敢献给你。” 子罕说:“我把不贪他人财作为珍宝,你把自己的玉石作为珍宝;如果送给我,我们都丧失了珍宝,还不如各人拥有自己的珍宝。”献玉的人跪拜于地,告诉子罕说:“小人带着璧玉,不能安全地回到乡里,把玉石送给您,我就能归途免遭杀身之祸。”于是,子罕把他安置在自己的住处,请一位玉工替他雕琢成各种器物,等他富有安全返回了家乡。
【简析】中国古代特别重视廉政文化建设,严格要求官员廉洁奉公。子罕奉公守法,在金钱面前守住了做人的底线,维护了高洁的人格。宋人得到宝玉,首先想到了子罕,子罕是百姓最感念的高官,功高德厚。君子之德必如玉,贪婪了他人的宝玉,自己的人品就比石头还贱。子罕的价值观超前,提出了各宝其宝的观点:“我以不贪为宝,尔以玉为宝”,我追求精神完美,你追求物质享乐,如果把价值观颠倒了,你失去了宝玉,我失去了人格,都把自己认为最宝贵的丢失了。也许宋人不是真的献玉,是因得玉而生怕自遗其咎。子罕不仅有廉洁守身的自律,还有成人之美的高贵。先把宋人安置到自己的住所,再请工匠雕琢玉石,最后还要扶持他成为富足之人,荣归故里。
22.子产论尹何
子皮欲使尹何为邑。子产曰:“少,未知可否。”子皮曰:“愿,吾爱之,不吾叛也。使夫往而学焉,夫亦愈知治矣。”子产曰:“不可。人之爱人,求利之也。今吾子爱人则以政。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,其伤实多。子之爱人,伤之而已,其谁敢求爱于子?子于郑国,栋也。栋折榱cuī崩,侨将厌(压)焉,敢不尽言?子有美锦,不使人学制焉。大官大邑,身之所庇也,而使学者制焉。其为美锦,不亦多乎?侨闻学而后入政,未闻以政学者也。若果行此,必有所害。譬如田猎,射御贯,则能获禽;若未尝登车射御,则败绩厌覆是惧,何暇思获?”《左传.襄公三十一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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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郑国上卿子皮想让他的小臣尹何做家邑之宰。子产说:“还年轻,不知可否。”子皮说:“这个人谨慎善良,我喜欢他,他不会背叛我。让他在实践中学习,才能更加懂得治理之道啊。”子产说:“这样说不合适。您真要喜欢一个人,就要想着有利于他的发展。现在,您喜欢一个人就让他从政,好比还不能操刀就让他去宰割,他的伤害一定很多。您对他好,其实是伤害他,谁还敢求您关爱。您对于郑国,是国家栋梁。栋梁有失屋椽就会崩塌,我也会被压在倾覆的屋子底下,怎敢不把自己全部的想法说出来呢?譬如您有美丽的锦缎,您一定不肯让人用它来练习剪裁衣服。担任大官、治理大邑,这些都是人们身家性命的寄托,却让一个正在学习的人来担当。大官大邑与美丽的锦缎相比,不是更加贵重吗?我只听说学好了然后才去管理政事,没听说过凭借做官的机会来学习为政的。如果一定这么做,一定会受到危害。就好比田猎,射箭、驾车这一套熟练了,才能猎获禽兽;假如从来没有登过车、射过箭、驾过车,总是为翻车发生事故而提心吊胆,哪里还顾得上猎获禽兽呢?”
【简析】这段话选自《子产论尹何》的第一段,主要讲子产如何说服子皮改变用人的策略。尹何是子皮最看好的人才,想让他去治理一块领地,子产旗帜鲜明地提出自己的主张,认为尹何太年轻了,很难确定他能否胜任。子皮极力美化尹何:第一,因为他诚信,我才喜欢他;我喜欢他,委以重任,他一定不会欺瞒我。说明自己选人有原则。第二,因为他年轻,给他压担子,他在实践中学习,会更加懂得如何治理采邑,实践出真知嘛!接下来,子产的态度更坚决:不可以!娓娓道来,字字珠玑。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好,做对他有利的事,否则就是害人。就好比让一个不会操刀的人去割肉,一定会割伤自己;就好比一块美锦,不会随便让一个人去练手,大官大邑是身家性命的大事,与美锦比起来更重要,怎么会交给一个没有治理经验的人呢?就好比田野围猎,从未登过车驾过车,从未射过箭的人,时时担心翻车出事故,怎么会猎获禽兽呢?信手拈来地比喻,至情至理地说教,醍醐灌顶地质疑,站在子皮作为国家栋梁的角度,设身处地为其着想:假如让尹何治理采邑,可能祸及子皮,国家的栋梁倒塌,我也不想被倾覆在下面,所以不得不说这番道理。子产一片良苦用心,子皮心服口服,把政权完全交给子产,郑国才有二十多年的兴旺发达。
(文中插图皆来源于网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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